闻鸡起舞

俞氏是传说中上古的乐神太子长琴的后人，这一族男的精于琴瑟之道，女的能歌善舞。到了春秋时期，俞氏一族基本全部生活在楚国境内，春秋战国几百年的时间，较其他国家，楚国的整体艺术氛围最为浓厚，和俞氏的存在繁衍不无关系。

楚共王在位的时候，很宠爱自己的一个乐师，叫做俞清，据说此人是俞氏一族的嫡系血脉，拥有很多早已失传的乐谱。俞清不但琴艺出神入化，还拥有洞察喜怒哀乐情绪的能力。所以往往不待楚共王开口，他已经知道应该演奏什么样的曲目，于是越来越深得楚王的宠爱，甚至娶了俞清的大女儿为妃子，还生下了一个皇子。俞氏也由此成了楚国的大家族。

楚共王死后，太子继位，就是楚平王了。楚平王是皇后的孩子，先王早前过于宠幸俞氏，朝中反对太子的人曾经为了逢迎先王，而提出过让俞清女儿所生的皇子继承楚国的王位，所以楚平王对俞清的家族一直心有所恨。

这一日楚平王召见俞清，让他演奏曲目。俞清弹了一首古曲。楚平王发怒道：“本王新登基不久，你却胆敢演奏如此悲伤萧杀的音乐，是对本王不敬吗？” 俞清哭道：“不是对大王不敬，而是觉察出大王的杀意，而斗胆为我俞氏一族的命运而奏悲歌啊。”

楚平王冷笑：“念及你的才能，我就给你们俞氏机会，听说你有两个儿子，两个女儿，个个精于琴瑟歌舞，若是他们能让本王眉开眼笑，情不自禁，本王就不再追究俞氏的罪过。”

楚平王先召见俞清的大儿子，他演奏了《云门》，楚平王发怒道：“本王新登基不久，你这首歌颂黄帝丰功伟绩的曲子是为了谄媚本王，还是嘲笑本王？”

接着楚平王召见俞清的二儿子，他演奏了《大咸》，楚平王发怒道：“本王新登基不久，你这首祭奠先祖的曲子是在骂本王不孝吗？”

下来楚平王召见俞清的大女儿，也就是先王的妃子。楚平王道：“早听说俞妃舞跳的好，你的父亲和兄弟羞辱本王，我要治他们的罪，给你机会救他们，在堂上跳《九歌》舞，若是错了一步，就灭你们俞氏全族。”

大女儿于是穿着素衣，带着白缟，在堂上随着乐曲跳起《九歌》舞，乐毕舞停，没有一丁点跳错的地方。楚平王发怒道：“本王让你跳《九招》舞，你却用《九歌》来欺瞒本王吗？”

最后楚平王召见俞清的小女儿，小女儿只有十四岁，得到二儿子上朝前的警告，早早的逃走了。楚平王大发雷霆，他刺瞎了俞清和儿子们的双眼，剁去双手，然后将俞妃的膝盖和双臂的关节挖掉，让四人背上沉重的枷锁，在闹市中游街了三天之后，活活饿死。接着派人到后宫闷死了俞妃的小皇子，将俞清一族近百人全部斩首，同时发全国公告，通缉逃走的小女儿。

小女儿逃出都城，藏在山野中担惊受怕，没有多久，知道了家人的消息，悲愤难平，但是一个弱女子有什么能力可以为家人复仇？朝思夜想，梦见父亲告诉她：家中院子东南角的树下埋着给她的东西。

小女儿悄悄潜入都城，想要取出父亲留给她的遗物。但城内处处贴着她的画像，原来的宅子也让楚平王赠与了其他大臣，她根本进不了屋。

小女儿于是用刀将自己的半边脸划出横七竖八的伤痕来，又换了普通人家的衣物，假扮成贫苦出身，日夜跪在宅子门口，求入府为奴。管家见她可怜，招了她，但是如今的相貌太过吓人，只能安排在伙房帮忙。小女儿在府内安顿下来，某个晚上，从树下挖出了父亲托梦留下的遗物，一件红色的舞裙，当晚，有一位华丽和善的女子，穿着那件舞裙，在梦中教小女儿跳舞，此后夜夜如此。小女儿白日忙工，梦中习舞，日子很快过去了三年。

楚国的人都好音乐，府中一直都有固定的琴师和歌姬，无论宴请宾客，还是节日庆典，总有歌舞升平。小女儿忙工间隙，常在堂外侧耳倾听，仔细观看，不免评论长短。时间一长，这些评论就让家主人听到了，一日宴请客人，就让她上堂招呼。

小女儿穿上家传的红色舞裙，梳妆打扮，进的厅堂，高歌起舞，举座皆惊，宾客们没有不被打动的，纷纷邀请小女儿去府上表演。小女儿脸上有伤，又善舞能歌，大家于是称她“纹姬”。

很快她的声名远扬，都城的贵族大户们没有不知道的。这样的消息肯定瞒不住楚平王，这年元宵节庭宴，小女儿被传至楚平王面前表演。

楚平王道：“本王听说你歌唱的好，舞也跳得好，在都城里享有盛名。”纹姬道：“那是大家的谬赞，小女略知歌舞而已。”楚平王道：“今日你为本王歌舞，不可选用已经表演过的，不然就是对本王不敬，要治你的罪。”纹姬道：“今日这曲《玄鸟》是专门为大王准备的，一定能让大王眉开眼笑，情不自禁”。

说完，纹姬就在厅堂之上，翩翩起舞，高声而歌，初时歌声悲凉，稍后变得萧杀，舞步也凌厉起来，但见那件红色舞裙上先是出现了一只小麻雀，随着音乐和歌声，麻雀变喜鹊，喜鹊又化成一只巨大的公鸡，在裙子上开始飞舞开来。就在此时，厅堂之上，所有的人，都跟着纹姬的舞步开始情不自禁地舞蹈，尤其是楚平王，更是一边舞蹈，一边痴痴地傻笑。

纹姬不停地跳着，从午时一直跳到子时，所有的人似乎也无法停止自己的步伐，那只裙子上的巨大公鸡仿佛活了一般，跟着歌声不停舞蹈，模样也渐渐变大，成了一只鸾凤，歌声于是越来越高亢，舞步愈发迅疾，厅堂内的笑声也遮挡不住，如此过了整整一夜，厅堂内的歌舞声才戛然而止。

此刻已到清晨，内侍们前去查看，但见满厅的众人瘫软在地，楚平王早已气绝而亡，累死在自己的舞步里。一地人群里，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领舞女子的身影了。

< 第1词 · 完 > 故事 | 成文 ： 拾鬼山